张文质：六一，我树上的童年

6.1

我树上的童年

六一儿童节

我的一个朋友，作家叶开，说他是在树上长大的人。我的童年，也几乎都是待在树上的。热爱自然，是所有儿童的天性，只不过，现在很多孩子，并不能像我们那样有和自然奢侈地相处的机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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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听张文质老师讲属于每一个人的“童年的秘密”

童年时期爱待在树上，最重要的不单是去摘果实，因为在我刚学会爬树的时候，生产队还没有彻底地被破坏，摘果实是有风险的——对偷摘集体果实的人有一个惩处，就是要给每家每户送一块光饼。

你想想，在一个村庄，给每家每户送一块光饼，全村人都会知道你偷了生产队的果实，并且被抓了，这是多么可怕的惩罚！所以像我这样胆小的人，一般是不敢干这种事情的。

我们村的荔枝树、龙眼树，都是生长了几十年、上百年的，长得非常高。有一年夏天，我爬上荔枝树的高处，一脚踩过去，踩在一个枯枝上，那枯枝马上断掉了，还好，我反应很快，抓住了上面的树枝。我受到了巨大的惊吓，如果掉下去，可能会没命的。

虽然年龄很小，但我当时就觉得这是命运对我的某种启示，我要是再爬树的话，很可能迟早会出问题的。于是，我就从树上下来了，从此以后，我就再也没爬过果树了。而且从这件事后，我变成了一个非常有克制力的孩子。

这个克制力实际上是大自然教与我的，就是在乡村广阔的自然中，充满好奇的孩子在探秘自然中，能对未知的东西，能对某种危险，或者是他认为的某种命运启示的东西，自然有一种敬畏。这种敬畏有时候就会把偶然可能发生、已经发生的事情，看成某种命运的启示。千万不要小看儿童期孩子对命运的体悟能力！

除了爬树摘果子以外，童年里，还有一件事情让我印象非常深刻。我非常喜欢观察鸟，尤其是观察我们乡下那个时候特别多的画眉鸟。这个画眉鸟因为身型娇小，所以，乡村的人要想捕捉它，是极其不容易的。画眉鸟还有一个特点，它结在树上的巢，非常之隐蔽所以我经常会在树下待两个小时，甚至大半天，非常耐心地看它在树枝上跳来跳去，或者飞走再飞回来。

它在那里悠闲地跳来跳去，树下的我就在想：不管你多么的狡猾，我一定要一直盯着你，一直等到看见你进到的鸟巢为止。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呢？我练成了一种本领，我看一棵树，稍微看一下，就能判断这个树上有没有画眉鸟的鸟巢。这个功夫，真的是有点厉害！我的小伙伴们不太相信我这一点，我总是可以证明跟他们看。这让我有点得意。

但是，我们家人及邻居，那时候都叫我“傻瓜”。

我不太明白，我这个傻瓜之名具体是怎么得来的，但是，我现在想想：一个小小的孩子在树底下观察画眉鸟，观察几个小时，就那么仰着头，像这种行为举止，还真是有点像傻瓜。不过我又想，大概他们对我的这样一个叫法是从我小时候做的很多“笨拙”的事情里面得出来的。上面我所讲的观察鸟的事情，有点冒傻气，还有一个就是到池塘里钓鱼。

我钓鱼的时候是没有伙伴的，我的小伙伴们没有一个喜欢钓鱼的，因为我们那儿的池塘里面几乎没什么鱼。所以我经常一个人去钓鱼，钓几个小时就钓到一只或者两只小鱼。但是，一到夏天我就会去钓鱼，每年都是基本上钓不到什么，我却一直要坚持。我钓鱼的时候非常专注，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浮标，看它到底有没有被鱼牵动。钓几个小时就钓两只，还乐此不疲。

还有，就是经常到河里面去摸田螺，下雨天就去抓鱼，这些事情构成了我童年生活的主旋律。所以当我现在思考童年的时候，其实能体会和总结出，我所受到的更重要的教育，都是是大自然给于我的。而且大自然给我的这种教育，它本身就很自然的，很亲切，是一种生命性的教育。也就是，我这样从小在大自然怀抱里生活，就会有这样的感受，就有这些经验的获得。同时，在这样的经历里面，你跟大自然是融为一体的，没有隔阂感。

所以，我反思童年这种生活的影响时，我认为当时我首先是很自然地解决了跟这个世界、跟自己周遭世界的这种关系，也就是说当我现在想到到大自然，说到乡村生活，说到福建的风土人情，我会自然地在眼前呈现出那些细节，那些非常形象化的花草树木、虫鱼鸟兽，以及活跃期间的那个孩子——类似于少年闰土式的一种形象。

这种大自然自然而然赋予我生命的东西，不能简单地把它看成一种知识，它比知识更重要。也就是说，知识的习得有时候不能解决你跟大自然之间的关系，但是你在大自然的这种亲昵感、亲在性中，是能够获得一种知识的，这种知识是一种个人化的知识，这是我的一个很深的感触。

另一种感触，就是其实在这么一种大自然生活里面，你也解决了一个自我的关系。我童年的时候，开始身体是很差的。刚上学时，每天放学回来就头痛，躺到床铺上去，有时候可能是饥饿吧，反正是体弱。但是在我的记忆里，我读到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，身体就变好了。可能就是跟这种再大自然里生活有很大的关系。

土地它有一种治愈能力，在土地里面奔跑，在土地里面淋雨、出汗，包括很自然一些生命的历练，都会增强人的体质。同时，在大自然里面，人会有一种生命的愉悦感，童年的那种孤单、孤寂与生活的无望，在大自然里面就得到了一种舒缓甚至治疗。

在大自然里，我更重要的就是，我也学会了一些具体的生活的能力与技巧。比如说我刚才说到的爬树啊，观察鸟啊，包括田园劳动的那些技巧。我小的时候，乡村的孩子从课堂中是学不到太多东西的，那种课堂是被败坏了。但另方面，给了童年的我一种自由，和大自然相处的自由，让我有对大自然进行观察，从大自然中获得的某种生存能力与生活技巧的机会。这都是对我一生影响巨大的。

同时，我可以这么说，在这样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学习的童年里，在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学习的环境里，一方面，大自然教会了我太多东西；另一方面，我积攒了另外一种学习动力，比如说产生了对阅读的渴望，对阅读本身抱有一种非常强的好奇心，只要有阅读的机会都不会放过。实际上，我觉得这是生命中非常重要、非常可贵的一种幸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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